作者：樊志菁 ▪ 陈玺宇 ▪ 后歆桐 ▪ 周艾琳
瑞士第二大银行瑞士信贷(下称“瑞信”，Credit Suisse)危机持续发酵，但在瑞士监管机构紧急发布联合声明，以及瑞信采取行动增强流动性后，市场情绪稍稳。
当地时间15日晚，瑞士国家银行(SNB)和瑞士金融市场监督管理局(FINMA)发表联合声明称，美国某些银行的问题不会对瑞士金融市场构成直接蔓延风险。瑞信满足对系统重要性银行的资本和流动性要求。如有必要，瑞士国家银行将向瑞信提供流动性支持。
同时，最新消息称，瑞信采取行动增强流动性，将从瑞士央行的流动性工具中借入500亿瑞士法郎，并宣布将以最多约30亿瑞士法郎的现金回购高级债务证券。
16日欧洲股市开盘后，截至16:00，瑞信欧股大涨40%，创历史最大涨幅。当日瑞信美股盘前也涨逾23%。
有瑞信伦敦和香港的员工分别向第一财经透露，目前公司内部运营照旧，并无异常。一名所在机构与瑞信有业务往来的英国资管行业人士告诉记者，尽管形势严峻，但“瑞信可能倒闭”的说法太过夸张，瑞信的资产负债状况并不差，但重点是“投资者都没有信心了”。
嘉盛集团资深分析师Jerry Chen表示：“瑞信危机也不会升级成为系统性风险，但市场信心的恢复需要时间。”
流动性危机
大股东无法注资、存款外流、财报问题等因素叠加，瑞信陷入一场流动性危机。
当地时间周二，瑞信称在2022和2021财年的报告程序中发现了“重大缺陷”(material weaknesses)，并正在采取补救计划。瑞信2022财年全年净亏损近80亿美元。
作为瑞信最大股东，沙特国家银行董事长阿尔库达里(Ammar Al-Khudaly)周三被问及该行是否愿意在要求增加流动性的情况下援助瑞信时给出了否定的答案。去年，这家沙特银行参与了瑞信的募资，并投资15亿瑞士法郎，获得了9.9%的股份，处于10%的监管红线下方。
由于大股东不愿出手相助，根据标普全球市场情报的数据，瑞信五年期信用违约互换(CDS)飙升至574个基点(BP)，创下历史新高，一年期CDS报价则接近1000BP。CDS曲线大幅倒挂背后，意味着投资者押注瑞信短期风险大幅上升，目前瑞信CDS的报价已经是德意志银行、瑞银等欧洲同行的10倍以上。
早在去年10月，社交媒体上就一度传出瑞信濒临破产的消息，投行业务和财富管理巨亏导致企业运营陷入困境。供应链金融公司Greensill的破产，导致瑞信最终关闭了其持有的100亿美元供应链金融基金。家族理财办公室Archegos Capital Management的“爆仓门”，前Tiger Asia基金主管Bill Hwang对包括维亚康姆CBS在内的多只股票的高杠杆押注最终崩盘，瑞信对该基金的敞口损失超50亿美元。
最新财报预警也让外界对其真实状况感到担忧。去年以来，该行的客户资金持续出逃。数据显示，仅去年四季度流出额已经超过了1100亿瑞士法郎。在最新年报中，瑞信承认资金外流的状况并未逆转，但已稳定在较低水平。
瑞信欧股周三收盘重挫24%，创历史新低，并拖累全球股市下挫。瑞信ADR(美国存托凭证)同日收跌13.95%，报每股2.1599美元，创1995年美国IPO以来收盘新低。
受其影响，16日亚太股市集体大跌，上证综指和恒生指数分别跌1.12%和1.72%。
监管及时出手
尤其在近期美国硅谷银行等地区性银行破产后，外界对同样面临加息周期的欧洲银行业金融系统风险扩散的担忧也有所升级。
但前述瑞士监管机构联合声明认为，目前没有迹象表明，美国银行业市场的动荡会直接蔓延至瑞士金融机构。瑞士的监管规定要求所有银行保持资本和流动性缓冲，达到或超过巴塞尔标准的最低要求。此外，具有系统重要性的银行必须满足更高的资本和流动性要求。这使其可以应对重大危机并扛住负面影响的冲击。
联合声明还指出，最近几天，瑞信的股票交易价值及其债券价值尤其受到市场反应的影响。瑞士金融市场监督管理局与银行保持着非常密切的联系，并可获得与监管法相关的所有信息。在此背景下，瑞士金融市场监督管理局确认瑞信满足适用于系统重要性银行的更高资本和流动性要求。此外，瑞士金融市场监管局和瑞士国家银行正在密切关注事态发展，并与瑞士联邦财政部保持密切联系，以确保金融稳定。
瑞信方面回应第一财经表示，集团正在采取果断行动，主动强化自身流动性。计划行使选择根据担保贷款安排和短期流动性安排，以优质资产提供全额抵押，向瑞士国家银行借入最高500亿瑞士法郎资金。此外，旗下瑞士信贷国际 (Credit Suisse International)将向若干运营公司优先债务证券发起现金要约回购，规模最高约为30亿瑞士法郎。
另据外媒报道，瑞士政府和瑞信正在讨论稳定该银行的方法，选择包括剥离瑞士分部以及与规模更大的瑞士竞争对手瑞银集团进行长期合作。目前尚不清楚这些举措是否会实际执行。瑞士政府还提出了在必要时收购瑞信股份作为增资的一部分的想法。
面临金融稳定风险，监管机构对于加息的态度可能也会出现些许变化。瑞士百达财富管理宏观经济研究主管杜泽飞(Frederik Ducrozet)对记者表示，突发事件使得抗通胀和稳定金融风险之间难以权衡。“我们预计美联储将在下周加息25BP至4.75%~5.0%，但之后会停止加息。”
尽管考虑到高通胀，银行业出现动荡，但欧洲央行周四(16日)仍加息50BP，符合市场预期。欧洲央行在声明中表示，正在密切关注当前的市场紧张局势，并随时准备在必要时做出反应，以维护欧元区的价格稳定和金融稳定。欧元区银行业具有弹性，资本和流动性状况强劲。
影响外溢
美国地区银行危机以及瑞信危机发酵后，影响外溢回全球债市：美债流动性急剧恶化，利率期货市场出现罕见熔断；欧洲银行债券遭到大幅抛售；美国企业债CDS指标也大幅恶化。
周三(15日)，2年期美国国债收益率一度下跌54个基点至3.71%，至去年9月中旬以来最低水平，令交易暂停两分钟。根据彭博汇编的数据，14日，美国2年期、10年期和30年期国债的买卖价差均跃升至至少6个月最高水平。数据还显示，衡量美债隐含波动性的指标——美国银行MOVE指数，本周飙升至2009年金融危机以来的最高水平。
有分析师警示称，美债市场流动性的恶化表明，在三家美国地区银行接连倒闭后，美联储加息前景存在不确定性，这种波动可能会蔓延到以美债为基准的其他资产。
美国投资级企业债的信用违约掉期(CDS)指数本周也已升至90.2BP，创下去年11月以来的最高点。分析师警示称，CDS指标和利差飙升表明，投资者正在对冲信贷质量恶化的风险。
而在周二，欧洲银行发行的风险最高的银行债券——可转换债券闻声大跌，使得其今年迄今以美元计算的总回报率跌至-0.6%。上周四，总回报率还是2%。
意大利联合信贷银行(UniCredit SpA)分析师Tullia Bucco认为，市场对欧洲银行债券的抛售可能还会继续。“我们预计这种动荡将持续下去，欧洲银行的债券投资组合会遭受隐性损失。而更令人担心的是，市场情绪受到的打击可能会对欧洲银行业和更广泛的欧洲经济产生连锁反应，投资者可能对投资欧洲银行债变得更挑剔，令欧洲银行发债标准趋严，发债成本上升。”他在报告中写道。
Oanda高级市场分析师厄拉姆(Craig Erlam)表示，瑞信面临的困境说明最糟糕的情况还没过去，未来可能还会有更多银行出现问题。恐惧再次笼罩着市场，人们担心过去的危机重演，特别是对金融体系和全球经济的影响。
避险情绪迅速升温，德国2年、5年、30年期国债收益率创历史最大单日跌幅。荷兰国际集团ING高级利率策略师布维特(Antoine Bouvet)认为，欧洲银行业也存在问题。
“末日博士”鲁比尼称，瑞信可能“太大而不能救”，不排除倒闭风险，“瑞信是欧洲和全球市场的雷曼时刻”。贝莱德CEO芬克预言，金融体系可能出现一场“滚动的危机”。
“瑞信和美国硅谷银行完全没有什么可比性。”Jerry Chen则认为，截至2022年底，瑞信总资产规模近5800亿美元，是硅谷银行规模的两倍多。作为一家全球系统性重要银行，瑞信所管理的资产规模近1.4万亿美元，接近欧元区GDP的10%。
“这也导致瑞士央行等监管机构迅速赶来救助，和前几天美联储、美国财政部救火的情形一模一样。但瑞信和硅谷银行的情况并不相同，也没有太大的关联，因此并不认为会升级成系统性的风险。”他称。
不过，接二连三的风险事件无疑令市场的神经变得更为脆弱和敏感，任何风吹草动都可能被无限放大。“投资者暂不敢‘接飞刀’，市场在接下来的一段时间内可能会处在一种无序混乱的状态之中。”Jerry Chen表示，“今年以来，市场对欧洲银行业已经累积了大量的多头头寸，这部分投资人可能成为之后股市下跌的推动力量。市场信心的恢复需要时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