澎湃新闻记者 李季
“我们现在第一波大规模感染已经过去了，目前能做的，就是抓住窗口期，把老年人等脆弱人群的新冠疫苗缺口补上，预防几个月后下一波感染可能带来的重症和死亡。”2月7日，北京大学博雅特聘教授、国家发展研究院经济学教授赵耀辉在接受澎湃新闻采访时表示。
1月31日，赵耀辉负责的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ARLS)团队在国际顶刊《Nature Medicine》发表了题为“Determinants of COVID-19 vaccination status and hesitancy among older adults in China”的研究论文，该研究阐述了中国老年人新冠疫苗接种情况和接种决策影响因素。
赵耀辉介绍，研究团队在2021年7月-2022年8月期间开展的第五轮中国健康与养老追踪调查(CHARLS)中专门采集了受访者新冠疫苗接种情况和未接种原因等信息。
该研究中，截至2022年7-8月，共有12900名参与者被纳入新冠疫苗接种状况分析。研究团队介绍，该研究基于对我国老年人口接种率及其接种决策影响因素的探讨，旨在为扭转我国老年人口接种率低的不利局面，为积极应对下一波新冠疫情以及防控类似流行病的疫苗接种策略提供决策参考。
该研究表明，对新冠疫苗禁忌证的误解和对新冠疫苗副作用的过度担忧是老年人群疫苗接种决策时犹豫不决的主要因素；因此，开展疫苗推广工作前应优先对公众澄清疫苗副作用问题并科学阐释疫苗相关禁忌证。
我国老年人新冠疫苗接种率较低，与欧美、日本等发达国家呈鲜明对比。
研究团队认为，该调查是具备中国大陆中老年人代表性的调查，鉴于2022年8月至11月间我国新冠疫苗接种率变动不大，该数据反映了我国结束“动态清零”政策时全国中老年人新冠疫苗接种的总体状况。
该研究发现，我国老年人新冠疫苗一针覆盖率高，但全程接种和加强针覆盖率仍不足，高龄老人存在较大的全程和加强针接种缺口。
该研究中，截至2022年7-8月，共有12900名参与者被纳入新冠疫苗接种状况分析。研究显示，我国60岁及以上老年人的加权疫苗接种率(至少接种过一剂)为92.3%；该人群全程和加强针的接种率分别为88.6%和72.4%。疫苗接种率随年龄增长而下降。在高龄组(80岁以上)中，接种一针的比例为80.5%；但是全程和加强针接种的比例仅分别为71.9%和46.7%。
CHARLS团队系统梳理了我国老年人口的新冠疫苗接种进程。
在国产灭活疫苗于2021年1月首次获批用于全国普及接种的早期阶段，因缺乏临床研究数据，当时的疫苗接种计划暂将老年人群排除在疫苗接种对象之外。
2021年6月起我国开展老年人新冠疫苗接种试点工作并在全国推广，但仍有许多老人未能完成疫苗接种。比如因早期对新冠疫苗禁忌证的界定不明，抑或疫苗接种机构担心患慢性病的老人接种疫苗发生严重副作用，接种机构往往以新冠疫苗禁忌证的缘由拒绝部分老年慢病患者进行接种。
随着奥密克戎在2021年底成为主要变种，2022年1月后，各地出台各种举措为老年群体接种疫苗提供便利，包括经济激励、物质馈赠、开通社区疫苗接种车以增加可及性，有的还提供疫苗不良反应保险等。然而，疫苗接种人员仍继续排除有禁忌证嫌疑的老年人。
一直到2022年11月29日，在“动态清零”政策发生转变之后，政府在新一轮新冠疫苗普及工作中重点对老年人尤其高龄老人开展全程接种。
中国新冠疫苗接种推广进程、接种剂量和60+人群接种率。数据来源：国家卫生健康委员会
研究团队指出，自开展新冠疫苗免费接种以来，我国仍有相当一部分老年人不愿意接种疫苗，老年人的疫苗接种率远低于年轻人，这与欧美国家、日本和新加坡等亚洲邻国老年人群较高的接种比例形成鲜明的对比。
“我国打新冠疫苗的进程跟发达国家不同，发达国家打疫苗时是老年人优先，尤其是高龄老人优先，而我们国家疫苗出来后，第一批是不给老年人接种的，而是先给健康中青年接种，因为临床试验也是优先在中青年之中开展的。”赵耀辉介绍。
赵耀辉表示，该研究的一个启示是，要改变先中青年、其次老人的接种“惯性”，“在应对未来的重大突发公共卫生事件时，在临床试验阶段就应该尽量包括更多人群，尤其是老年人等脆弱人群，让他们能够在疫苗获批后尽早接种。”
预防下一波感染，抓住窗口期补齐老年人新冠疫苗缺口
研究发现，虽然针对老年人的新冠疫苗普及活动显著提高了高龄、慢性病患者、失能等弱势群体的疫苗接种率，但上述弱势群体的接种缺口仍然较大。
对新冠疫苗接种影响因素的多元回归分析结果表明，高龄(尤其是80岁及以上)、女性、单身、城镇居民、失能和慢性病(包括高血压、心脏病、中风、糖尿病、肺部疾病和癌症)患者接种新冠疫苗的概率更低。
对比2021年夏季前后的新冠疫苗接种情况发现：在第一阶段(2021年夏季前)，女性、高龄(尤其是80岁及以上)、单身、城镇居民、失能和慢性病成年人接受疫苗接种的概率较低；到了第二阶段(2021年夏季至2022年夏季之间)，高危人群的接种概率明显较高，尤其是老年群体、失能和主要慢性病患者(通常被误认为是新冠疫苗禁忌证)，这反映了政府为缩小疫苗接种不平等所做出的努力和成就。
研究发现，未接种新冠疫苗人群自报的原因表明，禁忌证顾虑、年老体弱和疫苗可及性问题是中老年人未进行新冠疫苗接种的主要原因。
数据显示，在2022年7月至8月，未接种新冠疫苗排名前五的原因主要为禁忌证顾虑(48%)、年老/体弱/慢性病(21%)、由于行动不便或供应不足等疫苗可及性问题(18%)、担心副作用或疗效(9%)，以及从未听说过新冠疫苗(6%)。在高龄老人组中，缺乏对疫苗的知晓是重要因素。
该研究结果表明：对新冠疫苗禁忌证的误解和对疫苗副作用的过度担忧是老年人群疫苗接种决策时犹豫不决的主要因素；因此，开展疫苗推广工作前应优先对公众澄清疫苗副作用问题并科学阐释疫苗相关禁忌证。
“有些老年人对接种新冠疫苗有害怕的心理，一定程度上是来自于接种机构过分强调了疫苗对高龄和慢性病老人的副作用，造成了心理暗示。关于疫苗的副作用及真实世界保护力的数据，应该尽早呈现给公众，加大信息披露，这样老百姓自然会去做决策，这比信息不透明而带来恐慌要好得多。”赵耀辉表示。
该研究指出，2022年3月至5月，香港经历了奥密克戎变异株的爆发，使得香港从全球最低的新冠病毒死亡率一跃升至全球新冠死亡率的高点。以上死亡人群有90%是没有接受全程新冠疫苗接种的老年人。对比邻国，在日本，高龄及百岁老人有着近乎100%的全程新冠疫苗接种率。为积极应对新一轮的新冠病毒疫情，我们应推进全体人民尤其老年弱势群体的全程疫苗接种覆盖率，减少下一波新冠疫情对国人健康的伤害。
“我们现在第一波大规模感染已经过去了，目前能做的，就是抓住窗口期，把老年人等脆弱人群的新冠疫苗缺口补上，预防几个月后下一波感染可能带来的重症和死亡。”赵耀辉表示。